马磊：AIGC能确保教育的普惠性吗
AIGC带来的社会变革需要人们重新去考虑教育的目标和内容，以及如何在技术发展的浪潮中保障人类的基本权益。相关各方需要紧密合作，共同攻克机会、技能与资源的三大障碍，确保新时代教育的普惠性与高质量发展。如何在有限的资源下，平衡教育需求与技术发展的投入，将成为未来教育决策中需要重点权衡的关键问题。
AIGC（人工智能生成内容）技术是一种利用人工智能算法自动生成文本、图像、音频和视频等多媒体内容的创新技术。AIGC技术发展很快，并以其强大的内容生成和数据分析能力，为当代教育框架变革与教育模式创新提供了前所未有的可能性。这迫使我们不得不重新审视并构思教育框架中的关键要素——谁来教、怎么教、教什么、怎么学，重新思考什么样的教学主体能够更好地驾驭AIGC技术，通过什么样的创新教学方式，才能培养出既具备扎实专业知识，又拥有灵活应变能力、创新精神和人文素养的复合型人才。
谁来教：明确教师的核心价值
教育是需要人类智慧和情感投入的事业，教师的角色是不可替代的，AIGC可以作为教育的辅助工具，但绝不应该取代教师在教育中的核心地位，绝不存在AIGC完全替代教师成为唯一教学主体的可能性。首先，虽然AIGC在大数据处理和生成文本方面表现出色，但其输出内容的信度、效度和针对性都难以达到理想的教学要求，部分AI生成幻觉内容极有可能误导学生；其次，AIGC的训练数据来源于人类社会的海量信息，数据内容良莠不齐，价值取向多元繁杂，外部条件和人为因素带来众多干扰，存在误导学生形成错误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的较大可能；再次，AIGC缺乏教育的化人功能，即塑造人、培养人、改变人的能力；最后，教师不仅是授业解惑者，也是学生与外部社会沟通交流的桥梁，帮助学生获取更多学校之外的学习机会和社会资源，这是AIGC无法代替的。教育者应慎重框定人工智能的应用范畴，确保其成为教育主体的助力而非障碍。具体措施包括：加强对教师的技术培训，使其能够合理利用人工智能工具，提升教学效率和质量；建立AI在教育中的伦理框架，确保其生成内容的准确性和公正性，避免误导学生；强调教师在教学过程中的主导地位，利用智能工具的高效性，为学生提供更丰富的学习资源和个性化学习路径。
怎么教：平衡技术发展与伦理考量
当前，AIGC对传统评价体系和评价工具带来巨大挑战，学生使用AIGC工具生成的内容直接作为作业、论文或考试答案提交，不仅违背学术诚信原则，同时导致传统评价体系在公平性、公正性甚至正确性方面失能，还会导致评价体系在教育的反馈机制中失效。因此，我们面临的真正挑战在于不仅要把握AIGC技术带来的教育发展机遇，更需要在创新教学载体视角下和拓展学习工具情境中对AIGC技术进行合理规范和有效管控。首先，教育工作者们必须适应技术发展，积极采纳更先进、公正、全面且平衡的科技工具，同时要深入考量教学载体的功能体系和伦理边界。其次，需要变革评价体系，从依赖作业和考试成绩的单一结果导向，转向多元化、综合性的能力评价体系，注重学习过程，重视学生批判性思维和创新能力培养。再次，要防范技术依赖风险，合理规范AIGC的使用，引导学生葆有独立思考的能力，避免因依赖技术高效性而削弱学习自主性。最后，要明确伦理边界，严格审核AIGC生成内容，避免偏见和价值观问题对学生造成负面影响，并建立伦理规范，确保其应用符合教育目标和正确价值观。
教什么：正面临时不我待的深刻变革
技术的跃迁、生产效率的提升会引发社会结构与人力需求的重塑，也在教育领域催生大量新的专业和学科，对教育课程设置、专业配置以及人才素养评价体系提出了全新要求。AIGC时代不只要求我们重新审视教育的范围、目的和内容，还要与时俱进调整学科专业设置，新设一系列适应新技术、新产业、新业态、新模式的学科专业。与此同时，DeepSeek、ChatGPT等大模型在信息搜集和整合方面的能力不断提升，甚至在注册会计师、律师资格等专业考试中表现出色，其能力逐渐接近甚至超越人类。因此，创造性思维、技术素养、好奇心和学习能力等通识素养将成为未来最需要培养的关键技能。这类人才应具备的关键能力包括：知识搜集与传递能力，跨学科知识与技能，创新力与适应性，批判性思维，问题解决能力，沟通与团队合作能力，全球视野与文化敏感性。可见，在AIGC时代，信息技术应用能力和数据思维成为必备技能，教育系统需普及信息素养教育，帮助学生理解数字技术及其对社会、文化和道德的影响，在转向培养应用知识解决问题能力的同时重视批判性思考和创新的能力。
怎么学：重新考虑教育的目标和内容
要推动人机关系从人机共学、人机共生演进为人机互学、人机互生。人类学习不仅为了获取知识、积累知识，更是为了培养思维能力、创造能力和解决问题的能力，也是为了塑造价值观，是一个主动的、动态的过程。而机器学习缺乏人类的主观意识和情感体验，主要是基于数据模式的识别和模仿，很可能对人类学习产生负面影响。首先，AIGC带来的技术依赖可能减弱学习者的主动性和积极性，学习者可能会逐渐习惯于“拿来主义”，不再愿意投入时间和精力去深入思考和钻研，导致他们对知识浅尝辄止，无法真正理解知识背后的深层次逻辑和价值。如何保持学习者的自主性和对学习的敬畏之心，成为教育者和学习者需要共同面对的重要课题。其次，AIGC作为优秀的“学习主体”，将会争夺学习者本身的教育资金和资源。投资者们看到了AIGC在教育领域的巨大潜力，纷纷将资金投入到技术研发、平台建设和内容生成中。然而，学校设施的改善、教师专业能力的提升以及教育基础设施的建设，这些关键领域都需要持续的资金支持。尤其是在一些教育资源匮乏的地区，这些投资不仅关乎教育公平，更是提升教育质量、培养未来人才的基础保障。在此背景下，AIGC的崛起似乎与传统教育领域的资金需求形成了某种“竞争”态势。再次，AIGC作为优秀的“劳动主体”将挤压人类的工作机会，降低学习的投资回报。一方面，AIGC正在逐步替代许多脑力工作者的现有工作岗位。从数据分析到文案撰写，从编程到设计，AIGC凭借其高效性和准确性，迅速成为许多行业的首选工具。另一方面，AIGC的崛起也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教育投资的回报率。教育一直以来被视为提升个人竞争力和就业机会的关键途径。然而，随着AIGC的广泛应用，许多传统教育所培养的技能和知识变得不再稀缺，甚至可能被机器轻易替代，人们通过教育获得的经济回报也大不如前。AIGC带来的社会变革需要人们重新去考虑教育的目标和内容，以及如何在技术发展的浪潮中保障人类的基本权益。
确保教育普惠性：攻克三大障碍
教育作为公益事业，公平与均衡是关键。在AIGC技术驱动下，相关各方需要紧密合作，共同攻克机会、技能与资源的三大障碍，确保新时代教育的普惠性与高质量发展。
首先要破除技术设施与技术服务不平等的鸿沟。过去，人工智能工具因复杂的环境搭建、高昂成本和高操作门槛，通常只服务于专业人士。DeepSeek等新产品的出现，通过开源策略和技术创新显著降低落地门槛，推动了AI技术的普惠化。政府和教育部门需加大对偏远地区的网络基础设施投入，推动5G、宽带普及。同时开发离线教育资源和工具，开展数字技能培训，提升教师和学生的数字素养。教育部门应合理分配高质量AI模型的使用权限，制定质量评估标准，鼓励开源社区优化模型性能，为学校和教师提供本地部署的技术支持和培训。高校可与技术公司合作搭建AI模型共享平台，降低使用门槛。
其次要破除意愿与能力的客观差距鸿沟。对于新技术的应用而言，创新者与守旧者之间有着巨大的了解和使用意愿鸿沟，不同人员的应用能力也存在显著的客观差异。因此一方面需要加强科普，进一步拉齐认知，并在师资培训、信息素养课程中加大技术能力培训；另一方面应帮助学生逐步提升对AIGC技术的运用能力，建立学习社区和互助平台，鼓励相互交流和分享经验，进一步缩小能力差距。
再次要破除数据和算力不均衡的资源鸿沟。AIGC技术高度依赖数据资源，而教育资源分配不均衡是一个长期存在的问题。在数据驱动的背景下，这种不均衡可能会进一步加剧不同阶层之间的教育资源差距。算力资源的分布也不均衡，一些地区或机构难以获得足够资源来支持AIGC技术的落地，从而进一步拉大了教育水平的差距。如何在有限的资源下，平衡教育需求与技术发展的投入，将成为未来教育决策中需要重点权衡的关键问题。我们需要认识到，资源分配不应是简单的“此消彼长”，而应是协同和可持续发展。
在可预见的未来，人类将与AI携手共进，不再是简单的工具与使用者的关系，而是相互赋能、共同成长的伙伴，共同为人类的教学进步带来新的动力。
（作者系中欧国际工商学院党委书记马磊）
来源|文汇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