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排从左往右：丁远、拉法兰、傅加西；第二排从左往右：蓬皮杜、冯达磊、徐波

2020年11月9日是法国前总统戴高乐将军逝世50周年。为缅怀戴高乐将军，学习其卓越领导力，2020年10月30日，中欧国际工商学院与戴高乐基金会、法国“展望与创新基金会”举办“戴高乐领导力”网络研讨会，法国前总理、夏尔•戴高乐全球领导力教席教授拉法兰（Jean-Pierre Raffarin），中欧国际工商学院副院长兼教务长丁远，戴高乐基金会学术部主任傅加西（Frédéric Fogacci）教授，法国总统蓬皮杜之子阿兰•蓬皮杜（Alain Pompidou）教授，法国依视路集团前总裁冯达磊（Xavier Fontanet）等嘉宾，就戴高乐领导力学的现实指导意义在线上与听众进行了分享，研讨会由中欧国际工商学院教务长办公室国际化高级顾问徐波博士主持。以下是研讨会实录，略有删节，供大家学习参考。

徐波

2020年11月9日是戴高乐将军逝世50周年纪念日。戴高乐将军是一位伟大的政治家、军事家、外交家，也是法兰西第五共和国的创始人和20世纪世界伟人。他在1940年希特勒入侵法国和1958年法国陷入阿尔及利亚内战之际两次拯救法兰西民族，其独特的担当、远见，充满激情和智慧的领导力思想，是法国也是世界领导力学的宝贵遗产，更是在当今这个被新冠肺炎疫情撕裂的世界中让我们重建信心、战胜各种困难的法宝。

今天，中欧国际工商学院、戴高乐基金会、展望与创新基金会在此专门举办“戴高乐领导力”网络研讨会，我们非常荣幸地邀请到法国前总理、法国展望与创新基金会主席拉法兰先生，中欧国际工商学院副院长兼教务长丁远教授，戴高乐基金会研究主任弗雷德里克•傅加西教授，乔治•蓬皮杜总统的儿子阿兰•蓬皮杜教授和依视路集团总裁冯达磊先生。参加我们网络论坛的还有法国各界关注戴高乐领导力学的朋友，特别是来自企业界的人士，还有中欧国际工商学院在瑞士苏黎世和加纳阿克拉教研基地的同学们，我们对他们的参与表示热烈欢迎。

我是中欧国际工商学院教务长办公室国际化高级顾问徐波，很荣幸由我为大家主持本次研讨会。首先，我们有请拉法兰先生发言。

拉法兰先生，您是在法国乃至世界上，尤其在中国广为人知的法国政治家，但今天我荣幸地将您作为中欧国际工商学院的教授向听众朋友进行介绍。中欧是一所由欧盟和中国政府在26年前共同创办的商学院，今天中欧的MBA课程已经排名全球第五、EMBA排名全球第二。2018年6月13日，中欧与戴高乐基金会共同签署了成立“夏尔•戴高乐全球领导力教席”的协议，您被任命为教席教授。您在中欧的课程非常受师生们的欢迎，我想是因为领导力思想与企业管理紧密相连，在管理世界中，类似远见、勇气、冒险精神、创新、外交手段、执行力等领导者素质对企业管理者意义重大。

我想问您的问题是，戴高乐曾在1940和1958年两次把法兰西民族从灾难中拯救出来，这种领导力靠的是什么？您能给我们介绍一下戴高乐领导力学的理论涵义吗？

拉法兰

非常高兴有机会和大家一起讨论戴高乐领导力学这个重要话题。众所周知，领导力在世界范围内、在我们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都能看到。领导力存在于政治领域，也存在于企业内部、各种政府间国际组织甚至体育活动中。不管领导力的形式有多大的差异，它的本质就是一种如何把人团结起来并引领他们前进的能力。在我看来，领导力文化可以分为三种不同的类型：

首先，以美国为代表的领导力文化。这种文化将领导力解读成一种工具，所有的领导力都是可以学习到的，是可以创建和制造出来的，如它教你如何演讲，如何主持会议等。总之，在美国，领导力是一种管理能力的培养，是一门大学里的学科，这种能力的培养是在图书馆的文献中都能随意找到的。因此，美国的领导力文化是一种技能训练，任何领导人都是可以教出来的，也是可以制造出来的。

其次，是欧洲的领导力文化。在欧洲，领导力更多指的是一种天赋、一种性格和一种命运的体现。

最后是亚洲的领导力文化，它更多的是一种战略型的领导力，领导者本人可能并不出头露面来指挥。

由于区域文化和哲学思想的不同，我们看到美国、欧洲和亚洲国家在领导力文化方面存在较大差异。

从这个意义上看，我认为戴高乐的领导力从本质上体现了欧洲的领导力风格，即那种突出领导者个人性格的领导力文化，而戴高乐领导力的力量体现在他设计了这种领导力，又把它运用到实践中。

戴高乐曾经两次拯救了法兰西的命运。无论是履行国家的权力还是重建法国政治制度，总是先有思想，然后再把这种领导力思想运用到后来的实践中。

戴高乐在年轻的时候就写了很多关于领导力学的文章。在戴高乐看来，领导力是一个人在群体和社会中成就一番事业的根本性能力。因此，我们看到领导力会给一个人带来很多有益的帮助，比如说能提升一个人政治上的合法性和帮助他提升与公众沟通的能力。总之，领导力会带来很多有益的地方，但处理不好也会走向偏差，比如说当年密特朗就批评戴高乐独揽大权。对于领导力的一些偏差，我们一会儿还可以继续讨论。

关于领导力，戴高乐在他的著作中特别是《剑锋》这本书里，就曾专门提到了领导力的正面作用，如领导者的性格问题。我想在下面七个方面总结一下戴高乐的领导力思想：

一、戴高乐认为领导力在人类社会生活中发挥着非常重要和积极的作用，是一种社会生活的必需品（nécessité）。戴高乐说过“没有伟人就成就不了伟大的事业”；

二、领导力是一种性格禀赋。戴高乐认为，领导力与其说是一种文化，不如说是一个人的性格。戴高乐在《剑锋》一书中专门写到“面对突发事件，有性格的人只能指望他自己”。戴高乐认为性格在领导力中具有非常特殊的作用，而性格又是内生的，它源于一个人的内心世界，是性格原因塑造了领导者与众不同的素质；

三、时势造英雄。这一观点恐怕是全世界都赞同的，没有一个特定的历史环境是创造不了领导者的。就戴高乐而言，正是由于二战德国的入侵、法国陷入阿尔及利亚内战和法国内部的政治危机等特殊事件，造就了戴高乐的领导者地位。也就是说，特殊的历史条件给戴高乐提供了成长为领导者的杠杆；

四、命运。戴高乐认为领导者有其特殊的命运，这个特殊的命运就是领导者的使命感。作为领导者，戴高乐总有一种来内心深处的使命召唤，一种自我命运意识，从而使戴高乐对他自己充满信心，对他自己肩负的使命充满信心。戴高乐这一观点是非常关键的，它有别于美国的领导力学，后者是一种可学习的技能，认为领导者可以在技术上被制造出来，而戴高乐所代表的法国的领导力学则是一种源于领导者内心的使命感。这就如同丘吉尔所说的，在战乱的时候，领导者根本不用害怕，因为他的命运就是在战乱的时候辅佐自己的国家，他知道自己不会在战争中死去，因为他的使命就是要带领人民迎接胜利。为此，这种领导者的使命感又常常给人一种领导者的超人力量；

五、威望。威望在戴高乐领导力学中同样占有重要的位置。戴高乐认为，威望来自领导者的领导能力。为确保领导者的威望，领导者应该超越一切。然而，我们看到由于现在的领导者过度陷入日常事务，过度曝光，削弱了这种威望。比如，戴高乐在创建第五共和国时，对总统和总理之间的职责有明确分工，总统作为国家元首不能干预总理的日常事务。这是一种提升国家元首威望的有效做法，而过多地干预总理日常工作会使国家元首至高无上的权威庸俗化，反而削弱了元首的威望，从而也有悖于戴高乐原来的第五共和国政治体制的构想；

六、道德权威。如果不谈领导者的道德威望，就不能谈真正的戴高乐领导力学。在戴高乐看来，领导者要言行一致，要有智慧和敏感的本能。不管作出什么决定，领导者的最终决定就是一种道德权威。而建立在道德权威之上的领导者，必然要优于单纯建立在使命基础上的领导者。自然，这种道德权威源于领导者的各种品质，如领导者的清廉和自律；

七、企业家精神。我还想谈一下戴高乐领导力当中的企业家精神，因为戴高乐本人就确信领导者的企业家精神，这应该是领导者拥有的一种难得的宝贵素质。

总结一下吧！戴高乐领导力不仅强调领导者的性格因素，也注重领导力思想与实践的统一，这同样体现于戴高乐在履行国家最高职责和创建共和国政治制度时的思想。为此，戴高乐为自己量身定制了第五共和国总统的工作岗位。戴高乐认为，国家元首治理国家就是要做那些重要的事，而非事无巨细什么都管。这里所谓的重要的事，就是对国家当前和未来发展具有重要意义的事情。可见，戴高乐领导力非常成功地体现了欧洲式的领导力文化，一种源于领导者灵魂深处的使命感，而非美式的领导力文化。

当然，在戴高乐的领导力文化中，我们也可以找到一些技术工具的使用，比如说如何学会在公众场合演讲等，但总体讲，我认为戴高乐的领导力不单单是一种理想，而是体现了一种觉悟，一种使命感，一种将自己所有的能量奉献给超越自我的目标的牺牲精神。这就是我眼中的戴高乐领导力学的一些特征，这些特征同样也体现在戴高乐不同的著作当中。感谢各位！

徐波

谢谢拉法兰教授精彩的演讲，您非常形象地概括了戴高乐领导力学的七个方面，不过，在向您提问题前，我想先请丁院长和各位嘉宾发言，说说他们如何理解戴高乐领导力思想。

丁院长，您好，我们都注意到中欧建校26年来所取得的骄人成绩，您本人是中欧的教授、学院领导，亲自参与了学院与戴高乐基金会共同建立“夏尔•戴高乐全球领导力教席”的整个过程，请您告诉大家，中欧为什么要设“夏尔•戴高乐全球领导力教席”？或换言之，为什么要在商学院讲授戴高乐将军的领导力学？

丁远

我们学校是由欧盟和上海市政府联合创办的，虽然只有26年历史，但在欧中双方的共同努力下，学校发展很快，现在的国际排名遥遥领先。取得如此好的成绩，得益于中方和欧方的通力合作，更得益于26年前双方领导人的信心和远见。我们今天谈戴高乐的领导力，信心和远见是戴高乐领导力中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在学校内我们也经常进行内部讨论，为什么中欧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取得这么好的成绩？我们一致认为，这是因为在一个正确的时间和一个正确的地点，建立了一个正确的组织架构，因而取得了这么好的成绩。也就是说，在创建学校的时候，当时中欧双方都确信中国拥有巨大的发展潜力，并为中欧国际工商学院顺利成长而量身定制了独特的组织架构。我们的定位是打造中国与欧洲乃至世界经济文化交流的平台。因此，我们学校的建立本身就是中欧双方有关部门领导力的生动体现，就是一个把两种不同的文化组织起来并打造成奇迹的示例。

为什么在中欧国际工商学院建立“夏尔•戴高乐全球领导力教席”？为什么聘请拉法兰先生担任教席教授？无论是一个国家，还是一个企业，如同戴高乐所言“没有伟人就成就不了伟大的事业”，我们在中欧设这样的教席，就是为中国和世界培养伟大的企业家、管理家。目前，在世界各国的商学院中，开设领导力学的学校并不少，拉法兰教授提到世界各国大学图书馆和书店里有各种各样有关领导力的书籍，而国际商学院里讲授戴高乐领导力学的却不多，我们认为无论是戴高乐领导力学的理论，还是实践案例，对中欧培养更多中国和世界伟大企业家都有帮助。在我们学院，有一些有中国文化背景、在美国接受教育的教授，他们来自中国大陆或台湾，他们研究美国领导力学，也研究中国领导力学，研究中国文化对领导力的作用。我们也有来自德国专门研究领导力学的教授，现在拉法兰教授加盟，使我们领导力学的教授队伍更加多元化。

其实，我们学校还有许多来自亚洲其他国家如日本、韩国、印度等国家的教授和同学，我们是一所非常国际化的学校。大家都对开设戴高乐领导力学这门课非常感兴趣，因为不仅可以学到戴高乐领导力中的一些技巧，更可以学到戴高乐领导力学中那些关于性格和命运等非常特殊的东西，从而对世界各国的领导力文化进行比较，培养起真正的企业领袖素质。

徐波

傅加西教授，您好。您是戴高乐基金会研究部主任，也是中欧和戴高乐基金会“夏尔•戴高乐全球领导力教席”的重要贡献者，您本人也曾到访过中欧，并与学院教授们有过深入的交流。请您谈谈戴高乐基金会为什么与中欧设立这个教席，以及戴高乐领导力在当前的历史背景下还有什么重要价值？

傅加西

设立教席体现了戴高乐基金会和中欧对戴高乐领导力现实作用的看法高度一致。在今天，戴高乐领导力依然拥有广泛的重要意义，戴高乐领导力中的动员能力尤其值得我们学习。人们通常都认为法国是一个非常难以管理的国家，很难对其人民进行社会组织，然而，戴高乐在战后却成功地把法国人民动员起来，非常成功地建立了第五共和国，并创建了一种国家和公民间的民主的信任关系。正是戴高乐这种强大的动员能力，以及几乎是举世无双的领导力理念与实践相结合的能力，使法国进入了现代化。这种领导力既体现在戴高乐对国家事务的管理中，也体现在他对人的管理中。

戴高乐首先是领导力的理论家，他在法国军校任教时就在讲授指挥学，但那时他对领导力的理解仅仅是理论上的，还不是一个实践者。戴高乐的领导力理论是在实践中不断完善的，如在1932年，戴高乐发表了《剑锋》这一著作；两年后，即1934年，戴高乐又出版了一本叫《建立一支职业军队》的书，在书中，他的领导力思想又有了新的发展，也就是说，戴高乐的领导力理论是随着形势的变化而不断变化的。在第二本书里戴高乐专门提到了通识教育问题，他认为人文修养和广泛的知识对培养领导者具有重要作用。戴高乐批评在军队里人们传授的往往是过去的案例，案例成为培养军事领导人的一种主要方法，然而，现实生活中任何领导遇到的问题都是新问题，案例根本不能解决问题。戴高乐因而认为，单纯从案例中找到领导力的答案是行不通的甚至是危险的，只有从历史的人文修养当中才能找到领导力。也就是说，戴高乐的领导力思想是随着形势的变化而变化的，在这个过程中，戴高乐的领导力体现在其强大的学习能力中，如在他当总统时，人们要向他汇报工作，而这些去给他汇报工作的人往往感觉戴高乐好像并没有听他们的讲话，好像对他们的汇报不太在意，但事后他们又发现他们的很多建议都在不知不觉中被戴高乐运用到治理国家的各个方面。由此可见，戴高乐是一个具有强大学习能力的人。简而言之，戴高乐领导力体现的是一种基于长远时间考虑下的领导艺术。

戴高乐能够不断学习并适应各种形势变化，然后采取正确措施，如发展法国的民用核能。原来在60年代初法国只是想建立一支独立的核打击力量，也就是说法国全国的核工业只是为了军事用途，后来戴高乐意识到法国核工业要强大，要发展，必须符合市场规律，必须走民用核电道路，形成一种供血机制，而这样的机制不能局限于法国人之间，要国际化。后来，法电就从美国通用电气购买了专利，顺利发展了法国的民用核电，而民用核电的发展又反哺了法国核军事工业，这是一个非常成功的案例。

第二点是戴高乐高瞻远瞩看问题的能力。戴高乐能够通过眼前的一切看到未来，并将日常的工作服务于这个伟大的目标。戴高乐高屋建瓴，有一种洞察能力，总能透过眼前的现象看到事物后面的一切，这就是愿景。我们在任何时候都要有一个愿景，然后根据愿景就产生了目标，就可以往前进。

大家现在都在谈戴高乐1940年6月18日在BBC发表的《告法国人民书》，但仔细看一下戴高乐这篇抵抗德国侵略法国的演讲稿，我们可以发现，当时戴高乐所讲的一切都非常实际，语调非常明确，他首先考虑到的是法德间的军事力量对比。戴高乐并没有人们后来所说的那种全面和宏伟的目标，而是告诉人们，由于在军事技术和理论上法军和德军的力量悬殊，所以法国战败了。而一旦法国拥有足够的坦克，就能反败为胜。戴高乐作为一个军人，这就是他所看到法德军事对比的实际情况，他在呼吁法国人起来抵抗时，没有什么大道理，就是要建立一支机械化部队。要知道，戴高乐在当时在军界和国内还不为人所知，那么多人愿意投奔他，并不是其雄辩口才，而是戴高乐看问题实事求是的目光，也就是戴高乐知道如何在一种长期目光之下找到近期解决问题的出路。这同样也体现在戴高乐解决危机的能力上。解决危机并不是一种短期和长期目标的冲突，而是如何在长期目标下解决短期的问题，这就是为什么戴高乐处理危机时十分果断，如古巴危机和阿尔及利亚内战危机。

第三点，权力的代表性。戴高乐认为领导力要有一种机制的体现，这种机制就是一种权力的合法性框架和组织架构，为此，戴高乐创建了第五共和国。戴高乐通过第五共和国建立了一种元首与人民之间的直接的对话机制，一种与人民的民主的信任关系。这种信任关系提升了戴高乐权力的合法性，而一旦这种信任失去了，也就失去了合法性，如1969年戴高乐全民公决失败，他就自动离开了总统府，因为他意识到他已没有能力来领导人民前进。

刚才谈到的都是戴高乐领导力中的一些重要原则，而这些原则体现在戴高乐领导的不同领域，包括企业，如战后法国的那些大型项目。戴高乐了解企业家的逻辑，也了解工程师们的逻辑，如此他就能够在两者之间建立一种和谐的合力，成功地完成了许多重要的项目，如前面提到的法国核电。当然还有一些项目，没有核电那么成功和有名，如法国的大型计算机计划。总之，戴高乐的领导力体现在法国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

徐波

您好，蓬皮杜教授。您是一位生物学教授、医生，也是一位政治家，曾经担任过欧洲议会议员、欧洲专利局局长，但今天您是作为蓬皮杜总统之子参加我们的论坛。我们都知道蓬皮杜总统是法国战后繁荣和现代化的象征，是他将戴高乐将军的治国理念付诸实践。我们想请教您一个有关领导力学中的执行力问题。您能否给我们谈谈蓬皮杜总统是如何执行戴高乐雄伟的现代化计划的？

蓬皮杜

我把蓬皮杜对戴高乐领导力方面的执行力贡献简单地概述为三个方面，或更简单地用三个词来描述：仰慕、忠诚和补充。的确，蓬皮杜非常理解戴高乐的领导力，他知道这种领导力是建立在对事物发展的长期考虑之上，但又落实在现实生活中的每个具体行动之中。我认为蓬皮杜和戴高乐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就是要确保法国在世界民族之林中的地位，当然首先是在欧洲的地位。确保取得这种地位的前提是国家的独立。因此，戴高乐完全可以把戴高乐式的非常宏伟远大的目标交给蓬皮杜总理来实现，而后者的执行力、理解力和分析能力，以及对戴高乐的忠贞不渝，对此提供了有力保障。总之，戴高乐在国家生活中体现的是总统的全面领导职责，蓬皮杜负责具体执行。

徐波

尊敬的冯达磊先生，您曾是伊视路集团的总裁，作为一位优秀的法国企业家在法国企业界享有盛誉。在您的领导下，伊视路成为法国企业的一个象征，成为法国CAC40股市的指数企业，在法国和全球拥有74,000多员工。您还是法国《回声报》和法国财经电视BFM的专栏评论员。您是今天参加研讨会唯一的一位企业家，能否从企业家的角度谈谈戴高乐领导力对今天企业管理的重要意义？

冯达磊

领导力是一种人类社会生活的组织能力，这种能力无论是在企业内部，还是部队中，它们两者间的联系要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紧密得多。我曾与法国的许多企业家，也包括军方的领导交流过此事，如法国三军总长德里维埃维里将军。我认为无论是军队的指挥，还是企业的领导，说的都是一个概念。关于领导力学，我们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话题没有涉及，那就是领导者的人文修养。我特别要感谢戴高乐培养了我看书的习惯。戴高乐知识渊博，他的一些话激励着我的人生，如戴高乐曾经说过，“在亚历山大大帝取得辉煌战果的后面，我们可以看到导师亚里士多德的影子”。无疑，亚历山大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军事领导人之一，但他也是哲学家亚里士多德教育出来的。戴高乐还有一句话，“所有的伟人都善于冥想”，意思是在一些重大的事件面前，领导者要冷静，要学会沉思，要超越眼前的一切。戴高乐说过，“真正培养领导力的学校是通识学习”，我认为这也是欧洲或者说是法国领导力学文化的一个主要特点，就是说，我们做企业的，应该对某种商业活动有很深的专业性了解，但这不妨碍我们企业家拥有广博的人文知识。和我一起工作的同事们都知道我对世界各国的文化、宗教文明非常感兴趣，而对不同文化文明的兴趣和了解有助我管理好团队。我有一次见到了佩雷菲特，他是蓬皮杜总统时的内阁成员，也是我父亲的同事。佩雷菲特有长达十多年的时间与戴高乐在一起，他还出版了一本书叫《这就是戴高乐》。佩雷菲特的晚年与我有许多交往，他非常关注企业问题，看了凯恩斯、哈耶克的不少书，与我也有许多讨论。他发现有一个神秘的东西存在于企业之中，那就是“信任问题”。我们在讨论过程中发现，在企业中，一方面是工人付出的劳动，另一方面投资者提供的资本。如果资本和劳动之间建立了一种信任，就会出现奇迹。我们讨论的结果使他出版了一本叫《经济生活中的奇迹》的书。那么，下面就允许我就信任问题再做一点拓展讨论，一共有三个方面。

首先，我们讲的信任就是员工对自己的信任。员工的自信对企业至关重要。凡运转顺畅，取得好业绩的企业，每个员工对自己都是充满信心的。但员工的自信不能走向那种自满或骄傲，或是一种懈怠，缺乏主人翁精神，而是一种建立在两者平衡基础上的自信。

其次，是员工相互之间的信任，这是非常重要的。只有你信任他人，别人才会信任你。我自己也感受到，当人们对我信任的时候，我就成长，我们的企业也随之成长。

最后一点是对战略的信任问题。我有幸在职业生涯当中管理过法国人、德国人、日本人、中国人、韩国人，其中，法国人是最难管的，因为这是法国人的性格所决定的。当一个法国人不相信你的战略时，他是不会听你的。相反，法国人不仅不听你，而且他还会在你面前表现得比你还聪明。法国领导力有一位杰出代表人物，那就是拿破仑皇帝。拿破仑在发动每一场战争前，他头天晚上就会把将领们召集到阵地上，向他们解释他的战略意图。如此，他的将军们会每次都这么说，“皇帝陛下，您那么信任我们，又给我们介绍了您的战略，明天我们肯定在您规定的时间和地点做我们应该做的事儿，请您放心吧，您不要再管这些小事了，这些都是我们的活”。所以对战略的信任是非常重要的，这就是领导者的职责。

我觉得领导力中还有两个重要原则，这在管理学中尤其重要：第一个是奖励原则。如果你不奖励员工，不对他们好的表现予以奖励，那就是一种盗窃行为。原因是你不这么做，人们在今后就没有任何意愿去努力工作了。第二个同样重要的原则是在企业经营一旦失败时，要找到失败的原因，从而避免今后再次发生这样的错误。也就是说，当人们表现好时你要表扬，而企业遇到挫折时你要找到问题所在，从而你就可以在企业内建立一种良好的信任氛围。在这样的氛围当中，每个员工都会变得更有创意，更加富有企业家精神。这种创造信任氛围的作用，就是领导者的责任。我写过一本书（编者注：《信任之路：依视路30年的光辉历程》）介绍相关情况，你们如有兴趣可以找来翻翻。

我觉得信任是非常重要的，这种信任不仅体现在企业内部的三个层面，它甚至能够拓展到企业与供应商和企业与一些客户之间。在中国，我非常幸运遇到一位非常好的合作伙伴，他叫何毅，是一位非常杰出的企业家。如果没有他的配合，依视路在中国的发展肯定不会像今天这样。我们现在在中国有2万名员工，但大家要知道，我们只是一家生产眼镜片的企业，远非那种生产汽车的企业。我的经验是，你要让企业发展，你一定要给员工利益，一定要有员工的参与，没有员工的利益共享和员工的参与，企业是做不好的，这一点也是戴高乐领导力学教导我们的。戴高乐特别关注企业员工的参与，是他最早提出员工参与制。依视路很早就提出企业员工的参与股，这种做法已超出一般意义上的员工的利益和参与，而是一种股份合作。我们把企业的股份给了员工，跟他们分享企业发展的成果。应该说，我们最初的15位老员工，由于这样的参与制度，他们现在拥有丰厚的养老金，过着非常体面的养老生活。

徐波

我们现在进入研讨会的问答环节。我想我们先请拉法兰教授发言。拉法兰教授，您刚才对戴高乐领导力的七点分析介绍非常精彩和全面，但是，当我们研究戴高乐领导力时，总是有这样一个问题，即戴高乐这样的伟人太非凡了，是可望而不可及的。究竟是什么力量打造出戴高乐的领导力？换言之，伟人是怎样炼成的？

拉法兰

这是个非常复杂和比较难以回答的问题。我想，领导力实际上需要的是领导者渊博的人文知识。领导者在生活中遇到的问题都是一种从来没遇到过的事情，处理这种事情是很难因袭过去的案例的，因此，领导者首先得有一种评估新情况的能力。这又是一种什么能力呢？我认为这应该是领导者在新的情况面前能够与追随者分享自己的直觉或推理的一种能力。在此情况下，美国的那种技术学派的领导力文化显然是不足以回答这个问题的，因为领导者遇到的新问题也是非常复杂的问题，只有拥有深度的人文修养和知识，方能解决这样的问题。冯达磊提到企业领导者的三种信任问题，即信任自己、信任别人和信任战略，这三种信任最终造就了英雄。然而，英雄本身并不是从一开始就能获得人们对他的信任的。也许会有一种人一开始就对自己充满信心，但这可能与人的性格有关，如戴高乐提到的“有性格的人”。但在许多情况下，对自己有信心的人可能仅是一个普通的管理者，一个平常人，他可能在未来的工作中还需要提升自己与他人的信心。在一些情况下，从管理者成为一个英雄还需要特殊的外部条件，即时势造英雄，如只有在战场上通过枪林弹雨的考验才能培养出将军。在这种情况下，一个人如果没有像戴高乐或丘吉尔那样能够有承担一个国家命运的杰出能力，那么，有了这种通识文化修养的深度和分析问题的能力，他至少可以在面对这种局面时懂得如何做领导和如何带领人民前进。因此，培养一个好的企业管理者，我们要首先教会他这种通识文化修养，然后培训他学会各种技能，如，如何理解周围的人？如何倾听他们并与他们沟通？如何获得这些人的信任，了解他们的关切和解决他们的这种关切？我觉得冯达磊先生讲的三种信任是非常重要的，但这三种信任并不需要领导者具有与众不同的领袖素质，也不需要具备成就领导者的特殊时势。

的确，当我们谈领导者素质时，我们总是会感到领导者都是一些非凡人物，如戴高乐、蓬皮杜都是与众不同的领袖。就拿蓬皮杜总统来说吧，他代表了最典型的法国人，但他同时又是法国最有名的巴黎高等师范学院的毕业生，在罗斯柴尔德银行当过总经理，他的履历让人羡慕。我想说的是，生活中我们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为一个领导者，但前提是他得拥有一种愿景、一个行动计划，特别是拥有一种能够和他人分享这种愿景的渊博知识和人文修养。

最后，当我们谈论不同的领导力文化时，我还要补充一下中国领导力文化的特点。中国人教我们的领导力文化是什么呢？谦卑！当年邓小平说“摸着石头过河”，那就是一种非常形象的谦卑！通过这句话，我们看到中国领导者的低姿态、谦虚和小心谨慎，从而通过这种小心翼翼的态度处理好一些重大的问题。这里还涉及到一个目前讨论中还没有谈到的因素，这就是时间。在中国，人们总是会让时间和自己站在一起，让时间成为盟友。这同样是中国对世界领导力文化的一种贡献。在我们国家，政治家倾向于服从政治选举的需要，他们处理问题的方法及提出的治国方案都是短期的，这与当年戴高乐、蓬皮杜治理国家的理念是不一样的。当年那些大项目之所以能够实现，就是因为有长时间处理问题的能力。我希望法国政府刚刚恢复的戴高乐时期的国家计划署的工作，能使法国的国家治理更长期化一些。法国人有一句话，那就是当你只想眼皮底下的事情时，你的思想就已经萎缩了。

在座的中欧及法国高校的同学们可能会问我们，如何才能学到领导力？不要以为听了我们的发言，你们就能明确自己的未来了，也就是，一些认为自己命运非凡的同学决定要成就一番非凡事业，而没有非凡命运的人则甘愿做一个普通人。我要告诉你们的是，事情并不是这样的。能否成为领导者，关键是要靠你们自己去努力，你们完全可以成为领导者、企业家、企业管理者，你们只要有这样的想法，就完全可以实现上述三种目标之一，或由此实现其他目标。但要做到这一点，你们还需要到外部世界寻找一些技术工具，以提升你们的自我信心，如学会如何与别人交流，学会如何在公众场合演讲，学会在这个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倾听的世界中与人交流和倾听。如此，你们就会成为一个无惧者，就能释放自身的各种潜能，而其中任何一种潜能都可能会使你们成为一位领导者。

徐波

丁院长，您刚刚提到中欧建立“夏尔•戴高乐全球领导力教席”的重要意义。我想再请教一个问题，戴高乐这种领导力与企业家的管理工作有什么共同之处？您如何看戴高乐领导力中的那些对企业管理工作具有重要意义的元素？

丁远

作为商学院教授，我想与大家分享一个中国企业的案例。其实这个案例可能在座的许多人都知道，这就是中国的阿里巴巴。阿里巴巴是由马云在杭州创建的，我就是杭州人，碰巧马云还是我的英语老师，我对他非常了解，过去也经常交流，现在他很忙，我与他交流没有以往那么多了，但我与他的接班人张勇交流还是比较多的，张先生也是我们学校的EMBA校友。两年前，我们还和拉法兰教授一起访问过阿里巴巴公司。马云先生创建了阿里巴巴、淘宝、天猫，还有蚂蚁金服、云计算等业务板块，在中国和世界上都有很大的影响力。然而，正如我们刚刚讨论领导力那样，马云不懂IT技术，也不懂金融，他只是一个英语老师，一个典型的文科生，但他是一个充满好奇心的人，学习能力特别强，有渊博的知识，有高瞻远瞩的眼光和非常强的执行力。我想无论是在中国还是世界上，这都是企业领导者非常重要的必备素质。此外，与中国很多其他企业相比，马云所领导的团队非常稳定，富有朝气，这是很难得的。他的团队非常稳定，这是领导力的体现。当我们在课堂上教授领导力时，培养领导者的远见是非常重要的，但远见有时又与领导者的天赋甚至性格有关，但这些东西都是可以学习的，也就是学习从复杂的事情中去伪存真，学会抓主要矛盾等。在操作上，领导者要懂得如何调动员工的积极性，懂得如何打造一个充满激情和创意的团队，这些都是非常关键的。

徐波

傅加西教授，您刚才向我们介绍了戴高乐领导力的内涵和现实价值体现。您特别提到戴高乐是在一个长远的历史条件下考虑决策的领导者，然而，在现实生活中，我们每个人都承受着短期成绩的压力，急功近利迫使我们很难淡定。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如何用戴高乐的领导力来解决我们生活中的问题？

傅加西

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的确，戴高乐的时代是上个世纪60年代，在那个年代，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不像今天发展得这么快，人们没有手机，没有电视24小时的滚动新闻，媒体总体上还是以看报纸为主，管理国家要比现在容易得多。也就是说，在那个时候，国家领导人完全有可能向公众发出直接的信息。但戴高乐的那种长期性思维，说的是领导者自身要敢于放弃急功近利的一些做法，要少做那些让自己能够抛头露面的形象工程，多做一些对国家民族有利、对本人近期并没有帮助的事。就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原因是一项好的政策和好的国家项目是需要保证其长期性和延续性的。刚才蓬皮杜教授谈到了戴高乐时期那些重要的项目，其中包括当年戴高乐建立了那么多政府机构，就是要确保国家的战略在长期得到执行。但与此同时，戴高乐也有许多日常的事务必须要解决，也就是说，将处理长期目标和近期工作之间形成统一。我们如果回过头来看戴高乐的话，就可以发现，他作为总统，与政府之间的界限非常清楚。我们在他的回忆录里及他的政府文件的批示中也可以看到，他不介入一些日常的事务，他不是一个“超级总统”。如此，戴高乐就有更多的时间思考国家方向上的一些长期目标。然而，即便如此，戴高乐也意识到60年代已是一个媒体和传播方兴未艾的时代，也就是说国家元首不能在老百姓心目中是一种抽象的、见不着的形象，相反，他应该和人民之间有直接交流，因为法国人民需要找到他们生活中的领导者，需要与领导者有直接交流，需要在领导者身上找到他们理念的体现。因此，戴高乐非常重视媒体，懂得如何使用广播包括电视与法国人民交流，如戴高乐的新闻记者招待会现在都已成为经典。

戴高乐经常去外地，到法国人中间与他们直接对话。有意思的是，去外地访问的时候，他与当地老百姓谈的问题不仅仅涉及地方上的问题，甚至有许多国际问题，如阿尔及利亚危机、法国的非殖民化甚至北约等，这些大问题都是他在外地访问时提到的。戴高乐就这些重大的问题发表看法，就是要让普通的老百姓知道，他们是国家的主人，在关心国家事务方面，人民与总统之间是没有等级差别的。为此，我想起不久前参加了一个论坛，我见到法国军事学院的院长，他告诉我他本人是战斗机飞行员，每次执行任务之前，他都会与保养飞机的地勤人员沟通，告诉他们他本次所执行任务的内容及其复杂性。也就是说，在一个团队内，要让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肩上的责任。戴高乐在某种意义上就是要通过与法国人的直接交流，把他们作为主人，让他们承担责任。事实上，戴高乐从来没把法国人民当作小孩看待，戴高乐不仅在思想上将他们看作国家的主人，在行动上也如此。在戴高乐看来，最好的方法就是全民公投，这是他与人民对话的一种独特方式。

徐波

蓬皮杜教授，戴高乐和蓬皮杜是中国人非常熟悉的两位法国总统，但他们俩性格不一，刚开始的角色也不一样。在世界领导力学中，信任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话题，您可否也谈谈作为政治家，戴高乐和蓬皮杜之间的信任问题？

蓬皮杜

蓬皮杜和戴高乐相互间非常信任，但在谈他们两者之间的信任问题前，我先要谈谈文化的作用。1945年，戴高乐请蓬皮杜做他的办公室主任。当时就有人说，戴高乐希望找一个笔杆子以便帮助其起草公文。虽然蓬皮杜毕业于巴黎高师，但我们不要忘记了，戴高乐文学造诣极高，他几乎看遍了那个时代法国所有作家的作品。因此，戴高乐真正的考虑是什么呢？戴高乐自己说了一句话，“打仗是靠军人，建设是靠文人”，他希望找一个有文化的人来治理国家，而不是仅仅起草公文的笔杆子。正是文化的原因使戴高乐与蓬皮杜之间建立了相互信任的关系。蓬皮杜的知识、开放思想和分析能力非常符合戴高乐治理国家理念，并使他们二位在对国家未来发展的看法上取得了高度一致。就这样，蓬皮杜在法国人心目中也慢慢成为了戴高乐的接班人。蓬皮杜对戴高乐致力于维护法国政治稳定印象深刻。这一点非常关键，无论从领导国家，还是管理学角度看，一个国家的政治稳定很重要的。戴高乐要确保政治稳定、国家稳定、经济和金融稳定，而这些稳定都需要在信任中进行。这就是为什么在1962年，戴高乐就总统直接选举问题在法国进行全民公决。戴高乐认为，总统应该由全民直接选举。通过直选，就会加强元首执政的合法性和元首与人民之间的直接联系。

蓬皮杜是应戴高乐总统的召唤担任政府总理的，从而去执行一项建立在长期政治稳定基础之上的一种完全由戴高乐意志力决定的国家经济和产业政策。我们在前面提到了战后法国经济复兴当中的各项大项目，比如说航空、航天、核能、交通等，这些都是在戴高乐亲自指挥之下的大项目。1966年，为维护法国的独立，戴高乐决定法国退出北约。此时，蓬皮杜在世人眼中已经越来越成为戴高乐指定的接班人，而戴高乐也对蓬皮杜继续完成其政策一事感到放心。简单讲，戴高乐激励和启发蓬皮杜，蓬皮杜则依靠戴高乐的支持完成其使命。我为此可援引后人对此的评论，他们是这么讲的：“戴高乐代表法国，而蓬皮杜则代表法国人”。这句话的含意非常深刻，戴高乐两次拯救了法兰西，戴高乐代表了法兰西，蓬皮杜为法国人民服务，他们都活在法国人的心中。我还要再补充一下蓬皮杜本人讲过的一句话，他说：“我的所有存在的理由就是戴高乐。”可见，戴高乐与蓬皮杜两人之间的关系是多么密切，我想用以下几个词汇来概括蓬皮杜与戴高乐的关系：“仰慕、忠诚、互补、长久”，而这些全都建立在相互信任的基础之上，而他们两人先后都是法兰西共和国总统。

徐波

冯达磊总裁，您作为企业家，您刚才所讲的一切，特别是您本人的管理经验，对商学院的同学来说非常重要。请问，在戴高乐领导力方面，您还有什么需要嘱咐我们商学院同学们的？

冯达磊

我想再补充一下有关沟通的问题，这一点非常重要。戴高乐经常去法国各地，如给一个新医院剪彩等，但也经常会利用这些机会，告诉法国人民世界上发生的一切，并与他们就这些问题进行对话。我本人也经常旅行，每年200多天，到我们集团在世界各国的工厂巡视，与员工对话，如我在巴西见我们工厂员工时，我就直接回答他们的问题，我给他们介绍情况用的电脑里的PPT，也是我给华尔街投资人用的PPT。可见，我能够与员工、工会负责人、投资人介绍我们集团的全球战略。我想，这也是我从戴高乐领导力学得到的启发；第二点是长远观点。刚才拉法兰总理提到的时间这个概念，这也是我在和中国人打交道时学到的。我一开始受的是欧洲教育，后来在美国上大学，又在波士顿咨询公司工作，我觉得美国人是时间的奴隶，他们整天工作就看着时钟。美国人非常急功近利，就是尽量地把长时间的问题短期解决，但这是不行的，比如说母亲孕育一个小孩是十个月，这十个月就是个必需的过程，你怎么能把生孩子的时间压缩成一个月呢？一个月生下的孩子还是一个健康的孩子吗？我是从中国人，然后是亚洲，包括日本人的身上学到了这种时间的概念。在我们的工作当中，我们时常会遇到一个紧急的问题和重要的问题，然而，往往是紧急的问题赶跑了重要的问题。为此，把每天的工作日程做好很重要，每个管理者都要做到这一点。这也同样体现了戴高乐的领导风格。在与议会的沟通过程中，戴高乐本人亲自决定他和议会讨论的日程，这非常关键。当你知道如何区别重要问题和紧急问题时，你就懂得何时退让，何时前进。因此，时间观念对一个领导者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徐波

论坛结束前，请各位嘉宾用一句话总结一下戴高乐领导力，或告诉我们在您眼中戴高乐领导力最大的特点是什么？

拉法兰

让我再就戴高乐领导力补充一句话，那就是一个优秀的领导者应该也是交接班成功的领导者。在世界上，很多领导者个人事业非常辉煌，但交接班并不成功，但是，戴高乐和蓬皮杜交接班工作就非常成功，这是领导力学的一个新指标。

一句话总结戴高乐的领导力，我想援引一位法国诗人的诗，那就是“一种前进的力量，而这个前进的力量，又是知道自己奔向何方的力量”。

一个真正的领导者，也是一个珍视民主价值的领导者。领导力确实是非常重要的，但弄得不好它也会出现偏差，比如说会出现独揽大权、自我炫耀、拉帮结派，甚至出现独裁等，但戴高乐给我们树立了一个敢于担当、有责任感并顺利完成交接班的一种有道德感的领导力。

丁远

我想用中国人评价戴高乐总统的话来概括戴高乐总统的领导力，那就是“独立和伟大”。如果用一句话做论坛总结，那就是我们举办论坛本身已说明，中法两国人民建立在聪明和智慧基础上的合作，将会使我们今天的世界变得更加美好。

傅加西

一句话总结或概括戴高乐领导力的特点是很难的，因为戴高乐领导力非常丰富，它是由许多元素组成的。戴高乐能用长期眼光思考问题，但他又是个行动者。他的勇气、激情，以及处理危机时的果敢，使他成为一个非常特殊的伟人，他是一个由许多特别的素质巧妙组合而成的杰出的领导者。在戴高乐的身上体现了一个知识分子和一个行动者的品质，这是举世无双的，他成功地将这两种不同的品质浑然一体地在自己身上结合起来。如果要找出戴高乐领导力中最有代表性的词汇，那我认为就是戴高乐身上的那种“激情”。“激情”使戴高乐无论在任何情况下总是能够克服前进道路上的千难万险，用自己的知识和才华，为实现法国复兴而不断努力奋斗。

蓬皮杜

戴高乐将军和蓬皮杜都是伟人，都有比较复杂的人格，相互信任让他们联系在一起，是戴高乐的激情感染了蓬皮杜。法国作家拉辛说过一句话“我有信仰，但生活中要是有了激情，一切就足矣”。

冯达磊

需要指出的是，戴高乐的领导力是在公民社会、国家和民族之间建立的一种平衡关系，是一种非常和谐的组合。当然，戴高乐在这里代表的就是法国。让每个法国人感觉到自己是法国人是非常重要的。大家都知道，法国是个不大的国家，GDP只占世界的4%。我之所以在中国取得成功，就是因为我具有法国人的属性。一个人是不能没有根的，如同一棵杨树，它能拔地而起，就是因为它根深，根深才能叶茂。这点我们都要感谢戴高乐，他代表法国，在他身上有一种文化的超越力量。法兰西是一个有才华的民族，但我们也不能因此对世界人民说三道四，因为我们法国人身上同样存在一些致命的毛病，但我们是可以给这个世界带来一种不同的品位和增值的民族。法国人在世界上是受人尊敬的，世界人民是了解法国人民的。在目前的新冠危机下，我们要有这种文化之根的定力，要相信法国，要在这样的法国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当然，我说的法国，是在欧盟之中的法国，但这不影响我们今天在世界上发挥作用。因此，让更多的青年人了解戴高乐是一项非常重要的工作。

徐波

我们的研讨会到此结束。戴高乐将军的领导力学博大精深，它是法国人民和世界人民领导力学中取之不竭的宝贵财富。在20世纪上中叶法兰西的历史上，是戴高乐的胆魄、远见、睿智拯救了法兰西，改变了法国人的命运。在今天，当我们面临新冠肺炎疫情给我们工作和生活带来的各种困难、伤害和痛苦时，戴高乐拒绝宿命论和拒绝观望主义的领导力哲学思想和他的强烈的使命感和火一样的激情，为我们坚定信心并战胜生活中的各种困难树立了杰出的榜样。当然，戴高乐领导力博大精深，同样需要我们去不断了解和学习，今天的研讨会仅仅是一个开端，希望我们今后有机会再次相聚，共同研讨和学习戴高乐的领导力思想。谢谢各位的参与，我们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