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2月3日，中欧国际工商学院、巴黎大区工商会、法国公共投资银行联合举办题为“中欧全面投资协定给法国企业进入中国市场带来的历史机遇”的网络研讨会，中国驻法大使卢沙野，欧盟驻华大使郁白（Nicolas Chapuis），中欧国际工商学院特聘教授、世贸组织前总干事帕斯卡尔·拉米（Pascal Lamy），中欧国际工商学院副院长兼教务长丁远教授，巴黎大区工商会主席柯林（Didier Kling）及法国公共投资银行总裁杜福克（Nicolas Dufourcq）等出席，中欧国际工商学院教务长办公室国际化高级顾问徐波博士主持。

现将有关研讨会的内容翻译整理如下，供大家学习和了解。

徐波：卢大使、郁白大使、拉米教授、丁院长、柯林会长、杜福克总裁，女士们、先生们、中欧国际工商学院的同学和校友们，大家好！

经过七年的谈判，2020年12月30日星期三，欧盟和中国就双方《全面投资协议》原则上达成一致。这个协议的见证活动是以网络视频方式进行的，出席见证活动的有习近平主席、默克尔总理、马克龙总统、欧洲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女士和欧洲理事会主席查尔斯·米歇尔。诚如大家所知，这个新协议将取代欧盟成员国与中国之间的所有现有的双边投资协议，从而提供一个新的统一的法律框架，为欧洲公司进入中国市场创造“前所未有的机会”。今天，我们非常荣幸地邀请到中国驻法国大使卢沙野先生阁下、欧盟驻中国大使郁白先生阁下、世贸组织首任总干事、中欧国际工商学院名誉教授拉米先生、中欧国际工商学院副院长兼教务长丁远教授、法国巴黎大区工商会会长柯林先生和法国国家投资银行总裁杜福克先生。我们请这些尊敬的嘉宾给我们企业家朋友解读一下协议的意义，以便使更多的欧洲企业特别是法国企业能够利用此协议来扩大它们进入中国市场的机会。我是中欧教务长办公室国际化高级顾问徐波博士，很荣幸为大家主持这次网络研讨会。下面，我提议先从中国大使开始。

徐波：亲爱的卢大使，您好！非常高兴能邀请您参加我们的网络研讨会，我们大家都非常期待听到您对本协议的点评，您能否概括地告诉我们您是怎么看此协议的？

卢沙野：谢谢徐波，也非常感谢中欧国际工商学院邀请我参加今天的研讨会。刚刚达成的中欧投资协定是中欧关系史上的一件大事，也给法国企业带来更大的商机。协议体现平衡、高水平和互利共赢的精神，对推动中欧双向投资的高质量发展有利，对中欧双方的营商环境有利。中国政府此前曾出台了负面清单，一直努力减少对外资进入中国市场的各种限制，协议的签订是与中国政府相关负面清单一致的，从而为欧洲企业进入中国创造市场创造了更好的市场环境，有利于促进世界经济的增长，特别是对后疫情世界经济的复苏意义重大。但协议的签署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如同习主席在今年达沃斯视频峰会上的讲话一样，中国会继续改革开放，推动世界经济多边合作，我们希望欧盟能够和中方一起推动协议的顺利签署，从而使中欧双方企业能够尽快地享受到协议的红利。

徐波：您好郁白大使，您是欧盟驻中国大使，您是在您的北京办公室参加我们的研讨会的。您也曾是一位资深的法国外交官，曾在中国任过职，因此，您对我们今天讨论的中法贸易环境问题非常熟悉。您能否像卢大使那样简单地给我们发表一个评论，然后我再问您一些问题。

郁白大使：谢谢徐先生。首先非常高兴和感谢中欧邀请我出席今天的论坛，我也非常高兴能在论坛上见到我的老同事卢大使。我想我的点评还得从七年前的谈判说起。当初我们的这些欧盟谈判专家就和中国的同行们清醒地意识到中国经济举世瞩目的发展，也就是说在当初他们就预见到中国在未来将与欧盟、美国在世界经济中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即三方占世界的GDP都在百分之二十左右。然而，在欧盟与中国这样大的经济体量之间，我们早已存在贸易协定，但缺乏投资协定。我说的投资协定并不是投资保护协定，因为在欧盟成员国和中国之间的投资保护协定早已存在，但是欧盟作为一个经济体和中国的投资条件的市场准入的协定是不存在的，也就是说从七年前我们就开始了这样一次旅行。对欧盟谈判专家而言，他们期望目的是很清楚，他们希望欧盟企业与中国企业在投资上是对等的，原因是什么呢？我要告诉我们在场的听众们，原因是中国投资者进入欧盟几乎没有任何限制，而欧盟的投资者进入中国投资就会遇到种种的限制。尽管卢大使刚才提到了中方制定的负面清单，但还是有很多对欧盟企业市场准入的限制。从这个意义上说，12月30日原则达成的投资协定是一项重大的进展。在某些方面，甚至是非常重大的进展，我想说的是以下三个方面的重大进展：第一、公平竞争的环境，协议明确规定欧盟企业在中国市场不受任何歧视。过去在中国市场，欧洲企业不仅有来自中国国有企业的歧视，也存在着来自其他第三方企业的歧视。我们欧盟不太喜欢中国和美国达成的“第一阶段协议”，这个协议对欧盟企业是有歧视性的，那么现在有了这样的一个新的协定，这样公平竞争条件便得到了满足；第二，投资的领域开放。中国与欧盟的贸易非常顺畅，而且联系还会越来越密切，中国现在是欧盟的第一大经济伙伴，但贸易和投资是相关的，开放投资领域也会促进贸易的更大的发展。刚才徐波先生说这个协议是非常慷慨的，事情的确如此，根据世贸组织的最惠国待遇的条款，欧盟与中国在市场准入方面达成的协议也同时适用于其他国家在中国市场的准入。在开放的领域中有三个重大突破：第一是电动汽车，第二是云计算，第三是私人医院。这些领域法国和欧盟企业都是有相当的技术竞争优势的；第三个方面的重大突破是可持续发展条款，这是中国过去从未与任何经济体签署过的。在可持续条款方面有两项，第一项就是绿色发展，即所有的经济合作都要与巴黎气候协定的精神一致，这方面中国与欧盟达成的协议速度非常快。另一方面在劳动市场方面，在这方面的条款双方进行了很多的沟通。

当然，中欧全面投资协议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该协议在欧洲也受到了很多批评，但是欧洲公司，特别是在中国的欧盟公司对此表示欢迎。例如，德国公司已明确表示，该协议将在未来几年改善它们的增长前景。对于那些想在中国投资的欧盟公司，它们首先需要确定性，只有确定性才有投资意愿。换句话说，该协议可以使投资者获得更公正的待遇和在更公平的条件下实现“共同繁荣”。该协议使欧洲投资者更有信心经营它们的业务，扩展在中国的市场并获得更大的经济回报。这对建立中欧相互信任具有重要意义。该协议的达成还表明，在当今充满动荡和变化的世界中，没有比对话更好的应对方法。冲突会使人们感到没有出路。冲突只会使世界更加贫穷。对话可以帮助找到问题的解决方案。协议有利于欧洲的就业和经济增长。我本人知道，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是不完美的，但协议有利于欧洲的就业和经济增长，为此，我们要对欧盟谈判专家与中国专家所作出的努力表示敬意。

徐波：拉米先生您好，您是在您的布鲁塞尔办公室参加我们的研讨会的。您是一个伟大的欧洲人，又是世贸组织的首位总干事和中欧国际工商学院的教授，您敏锐的目光对我们了解此协议的意义非常重要，可否先用3-5分钟时间做一个点评？

拉米：好的，谢谢。就对协议的评价问题，我想援引法国剧作家让·拉辛（Jean Racine）的《英国人》这个五幕悲剧中的一句台词“我不惊不宠”来评价此协议。协议刚刚达成，还需要看，还需要欧盟议会的批准。其实，欧洲舆论已经对此表达了很多的看法。也就是说，它不是一个超级大的协议，但它毕竟使欧盟和中国进一步走向自由开放的经济合作，因此，这个投资协议也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协议。刚才两位大使都表示了，协议给欧盟在华投资创造了很多机遇。也就是说，对这样的协议，在欧盟老百姓中，至少有一部分人是不能无动于衷的。刚才两位大使也谈到协议解决了过往的“不对等”问题，我认为有两个方面的不对等，一是过往的不对等是中国投资者进入欧洲市场相对是自由的和欧洲投资者进入中国受限制的不对等。在很多领域里，如刚才郁白大使所说的云计算、医疗卫生、电动汽车等很多领域，欧洲具有比较优势，现在这个协议在不对等方面已经得到很大的改善；第二个不对等就是中欧和中美经济合作的不对等。我们没有人赞同特朗普的对华贸易政策和他的那些做法，但我们也知道美国和欧盟企业在中国市场的准入方面是不对等的。尽管特朗普一直在说中国是美国的威胁，但这不影响他和中国达成第一阶段的协议，中方给了美方很多市场准入的优惠条件，但这些优惠的条件欧洲企业是得不到的。因此，本协议也是欧洲企业补救了这样的一种差距。这个协议第一是开放了过去中国没有开放的不少市场，第二是改善了欧盟企业在中国的市场准入条件。刚才郁白大使提到了欧盟的企业进入中国将不再受到歧视，这将会引发欧洲出现新的对华投资的热潮。基于此，不管是在中国已经有市场的企业，还是尚没有市场，下一步想进入中国市场的欧洲企业，这个协议在很大程度上得到了欧洲经济界的一致欢迎。然而，这样的热情并没有得到政界的认同，相反，政界对此还是有很多保留。对于政界的态度，我们也不能置若罔闻，因为最后协议的批准靠的是政界而非经济界。我们在研究这个协议的时候，都意识到这个协议是一种进步。尽管协议还有一些不足，欧方希望中方有更大的开放，中方认为有些开放可能会涉及到国家经济的主权和独立，所以协议存在着一些局限性，但这并不影响这个协议本身是重大的进步。无论是特朗普政府还是现在的拜登政府，美国人所倡导的与中国经济脱钩，是我们欧洲人不赞成的。尽管我们不是当事方，我们反对这样的脱钩。第三条是关于对欧洲自身投资环境的法律保护问题。欧盟有望在今年年底通过相关法律规定，以保护欧盟自身的战略行业不受外资影响，这一点也是中国政府目前所做的。当然，最后一条需要补充的是，欧盟对这个协议本身的对外沟通与宣传做得不够，我不想在此指责批评任何人，我只是感觉到也许是欧盟委员会方面对这个协议是否能达成持怀疑态度，以至于在最后一刻，中方做出这么大的让步，超出了他们的思想准备范围。也就是说，在欧方很多人对协议是否能达成没有把握的时候，没有对协议的宣传做好必要的准备，不知道中国是否会在最后让步。如果真是如此的话，这也是对那些对协议进行批评的人最好的回答，中方最终让步对欧盟来说应该是一个不坏的消息。

徐波：丁教授您好。您是中欧国际工商学院的副院长，您是在中欧国际工商学院的办公室参与我们的讨论。 我要向研讨会的与会者们指出的是，中欧是一所26年前由欧盟和中国政府共同创办的商学院，今天它的EMBA课程已名列世界第二，MBA名列世界第七。谢谢丁院长参与我们的研讨会，可否请您先点评一下您对协议的评价？

丁远：谢谢徐波。还是让我先介绍一下中国企业家们是如何来看这个协议的吧。首先，我们一起回顾一下这个协议。它通过七年艰难的谈判，为什么是七年呢？因为在七年前，中国企业就开始对世界大举投资，在那时候，中国的对外投资已经超过了每年一千亿美元，而且这个势头发展特别快，到了2016年、2017年时甚至已经达到了每年两千亿美元，后来这个规模就往下降了。在中国对海外投资中，就有中国的一个企业收购德国的机器人生产厂商库卡（kuka），做这个收购的企业正好是我们中欧的校友。刚才两位大使和拉米教授都谈到了所谓的“对等”问题，因为这项收购本身引起了欧洲方面的震惊。在中欧这个协议达成前，中国企业对国外的直接投资实际面临着一个新的选择，特别是美国单方面要与中国经济脱钩，欧洲的一些舆论对于中国在欧洲的投资也是杂音不断，多有批评，让中国的投资者无所适从，如今协议的达成让他们松了一口气，从而有助于中国企业在海外的发展，从此为他们敞开了到欧洲市场投资的大门。中国的企业家，包括我们那些校友们对此都非常高兴。下面我想谈的是这个协议的达成给法国企业进入中国市场带来什么样的商业机会？关于中国对法国企业的商机问题，其实在不久前我们学校与巴黎大区工商会举办的巴黎论坛上，我也已提到了，我在论坛上特别把法国的企业和德国的企业做了一个比较，我认为我们要看中国经济的发展趋势，中国经济现在开始的20年间会发生什么？2018年，中国的消费市场总量已经超过了美国，另外，中国服务业近几年增长速度都超过制造业的两到三倍。假如我们考虑到中国国内消费市场的发展速度和中国服务业增长的速度，我认为法国的企业确实有在中国施展一番身手的好机会。那么机会在哪呢？刚才郁白大使介绍了欧盟企业在相关领域的竞争力，比如说养老、医疗、金融保险服务等。在很多方面，这个协议提供了准入机会，我认为这些机会就是法国公共投资银行之所以近年来积极参与中国的许多创新企业投资的原因。在法国，人们常说由于创新和教育，企业可以从零做成1，在中国，我们可以借助市场的力量，再将1变成100。接下来我要说的是法国企业进驻中国市场的信心或放心，这就是对知识产权的保护。刚才郁白大使已经谈到这个问题，实际我认为中国市场也处在一个新的转折阶段，因为中国企业本身非常关注对自身创新的保护。达成有关协议并不说明中国对此问题体现出某种慷慨，因为这是中国企业本身发展对创新的自我保护的需要。人们指责中国的剽窃或盗版，那是10年或20年前的中国，今天情况不是这样的，欧洲报刊在这方面的批评是不成立的。另外一个问题就是企业对等地位问题。作为一位学者，我很关注这个问题，但这也是一个长期的问题，企业之间是否存在着对等问题？对等并不仅仅存在于中国企业面对国外企业的时候，也同样存在于中国企业之间。重要的是要告诉中国企业，中国的活力在于创新，在于政府创造的亲商的营商环境，而非政府对企业的直接经济干预。人们可能忘记了中国在80年代前就是一个计划经济的国家，是邓小平把人的首创精神交回给了中国人，中国人才有了今天这样充满活力的市场经济。我知道法国的企业也是信奉国家干预的，它们希望政府能为它们做些什么，但实际情况未必如此，比如我们看看二三十年以来德国在华企业，它们大多数是中小企业，从来没有得到德国联邦政府的任何支持，它们自己到中国开拓市场并取得成功。因此，我们要强调自身的力量，要直接深入到中国市场，要用好当地的团队。我觉得法国企业在这方面还是有很多需要去学习的。作为商学院，我们很愿意帮助法国的企业增进对中国市场的了解。

徐波：您好柯林主席，您是巴黎大区工商会的会长，您的商会是法国乃至欧洲最大的商会，拥有82万家企业成员，占法国GDP的三分之一。我想，如此重要的中欧投资协议，你们商会不会不关注的。能给我们分享一下您的看法吗？

柯林：非常感谢徐先生，刚才大家谈得都非常好，那么我还是在商言商，回到我的本职工作吧。作为巴黎大区工商会，我们当然非常关注这个协议给我们成员企业带来的商机。首先，我要向在座的各位表示敬意，向两位大使，向拉米教授、丁院长、杜福克总裁和徐先生问好。中欧国际工商学院是欧盟和中国合作的一个样板，也是我们商会多年的合作伙伴，今天在中国大使馆的支持下，我们能一起组织这个论坛，我感到非常高兴。其实，我们一直都非常关注中欧国际工商学院的成长，它与我们商会的一些商校，特别是巴黎高商存在着非常密切的合作。我也非常高兴看到我们一些杰出的法国人士在中欧国际工商学院里任教，如拉米教授，还有拉法兰教授等。我本人也有幸到访过中欧的校园，非常美丽，给人印象深刻。刚才徐先生也介绍了中欧在国际商学院的排名，这就证明了中欧国际工商学院在欧盟和中国双方的努力下所取得的进步。就协议，我想谈三点：第一、中国与欧盟的贸易关系。刚才郁白大使已做了介绍，我们双方的贸易关系已经超越了欧盟与美国的经济关系，也超过了中国与美国的经济关系，这是令人鼓舞的，但与此同时，我们的投资关系还没有反映出应有的水平。我们看到这个原则达成的协议，是有助于双方在投资方面的发展，特别是我们看到了在市场准入条件方面更加透明、更加公正的条款，保证了欧盟在华企业将不受歧视。第二、法中的经济合作关系。中国市场一直对法国企业有强烈的吸引力，法国企业也一直希望能够与中国建立更好的合作关系。我们也注意到中国这个强大的市场的活力，即使面临新冠疫情，在全世界经济普遍下行负增长时，中国的经济增长尽管没有往年那么快，但依然出现了2.3%的正增长，这是非常令人羡慕的，甚至让欧洲的企业家感到嫉妒。第三、中国市场对我们商会非常重要。我们商会有82万家企业，是欧洲最大的商会。有鉴于此，我们在1994年就在北京和上海建立了我们商会的代表处，1997年在巴黎总部成立法中交流委员会。我们的商学院在中国也有代表处，我们希望通过这样的代表处来促进法中的经济交流与合作。在我们商会下属的学校中，我们接待了13000名中国学生。当然，我们希望能够接待更多的中国学生来法国学习，我们更希望能够帮助商会的中小企业拓展中国的市场，因为大企业不需要帮助，而中小企业需要我们的帮助。当然我还要强调的是，在投资协议中，巴黎气候协定的精神也得到了响应，法中在环保方面同样存在着很多合作的前景，总之，我们对中欧这个投资协定是充满着期待！

徐波：杜福克总裁您好！您是法国公共投资银行的总裁，你们银行对法国企业的海外发展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你们的座右铭是“为企业的未来服务”。中欧投资协定对你们银行和你们所服务的法国企业家非常重要，您本人一定也非常密切地关注着这个协议，您能否给我们大家分享一下您对这份协议的看法？

杜福克：非常感谢邀请我参加今天这样的网络会议，我向各位嘉宾致意。我们现在讨论的协议，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投资协议，虽然协议还需要批准，甚至可能还会在欧盟议会里边引起一番热烈的讨论。在谈到对这个协议的评价前，请允许我先转述一下我身边法国企业家们的看法，他们都认为这是一个重要的协议，但还是一个小步子的协议，还不能把它说成是一次革命性的、特别大的或改变了中国整个方向性的协议。当然，有这个协议就非常好，它让我们朝着一个正确的方向迈出了重要的一步，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因为有第一步就会有第二步，特别是在企业的公平地位方面，我们的企业感觉到它们终于得到了与中国国有企业的同等待遇。因此，有些企业家甚至发问，他们说，是不是中国迈出更大步伐的时间已经到来，而非现在这样的小步子？原因是在这个协议里边，本来就有很多条款是在过去欧盟成员国与中国的各种双边协议里业已存在的。下面我想讲一下刚才丁教授提到的法国和德国企业在中国市场存在的一种比较。我认为做个说明是很有必要的。在中国市场上，法国投资的企业是2600多家，德国投资的企业是2100多家，法国投资的企业为中国提供了50多万个就业岗位，德国企业创造了55万个，也就是说，法德企业在中国的市场存在从数量上看是差不多的，所以我们不能因为德法存在的一些经济差距而得出德国是一个非常具有企业家精神的国家而法国缺乏企业家精神。至少从现在中国市场上法、德企业的数字看，法国人与德国人一样富有进取心，他们也并不是一味地等待法国政府的干预。国家干预了，他们就去中国投资，国家不干预他们就去度假。然而，由于法国企业所处的投资领域没有像德国企业那么能带来更大的增值，如在过去的10年、20年，德国的汽车工业和机床设备工业就充分利用了中国的经济景气。正是这样的原因，使德国企业在中国市场份额占有率为法国企业的三倍，而造成这样的结果是因为法国坐失了中国汽车工业发展的良好时机，这是非常遗憾的！但我们同时要承认的是，法国在汽车和机床产业方面并不具有特别的优势，比如说当中国企业要采购某种设备时，一下子会有四家德国企业来竞标。而德国企业具有竞争力，总有一两家德国企业会竞标成功，总有中国企业会去德国采购它们所要的设备。也就是说，德国在中国的企业总是有很多的购买者，在过去的10年和今后的10年，德国企业就这样受益于中国市场的迅速的增长。法国中小企业对中国的市场是越来越充满期待，越来越多地走向中国，我本人在此体会很深。当然，刚才提到了中国市场的消费转型为法国企业提供更多的机会，我非常赞成。作为公共投资银行，我们一直在支持法国企业进入中国市场，为它们提供资金支持。我们在中国投资总额大概是4亿欧元，很多投资领域是实体工业，但也有不少在互联网企业，目前还没有进入生物技术领域，但应该很快就会进入。由于中国市场的这种可喜的市场增长，我们的投资得到了很好的回报，这里我要特别提到凯辉投资基金。凯辉的蔡总也是你们的校友。好吧，我就暂时说这些。

徐波：亲爱的卢大使，您已经听完所有嘉宾的点评，下面我想问您的第一个问题是您如何看待法国企业在中国投资的新机遇？如您所知，法国企业一直对它们进入中国市场的低水平不满意，甚至抱怨很多，甚至这有时也反映在法国官方的态度上。为此，法国企业特别喜欢谈与中国企业对等问题。现在，协议里中国在市场准入方面给欧盟方面做出非常大的让步，许多市场专门向欧洲人开放。您是否现在可以对法国企业家们说，现在对等了，该看你们的了？

卢沙野：谢谢！我认真地听取了各位尊贵的嘉宾的发言，我觉得大家讲得都非常精彩。的确，我注意到在欧洲、在法国，人们特别喜欢谈与中国企业的对等问题。达成中欧这个协议，又有人说这是中国的地缘政治的胜利。我认为这不仅是中国地缘政治的胜利，也是欧盟地缘政治的胜利。由于中国和欧盟同处在欧亚大陆的两端，所以这样的一个协议对亚洲、欧盟、世界的和平都具有重要意义，对地球上所有的人都是一个有益的协议。关于有人提到中国在这个协议方面做出了很大的让步，的确，中国是做出了很大的让步，但这同时也反映了中国的自身市场需要和高质量的开放需要。中方在这个协议上的所做的那些让步，并不是因为欧方需要的对等中方才做出的让步，这是中方自主采取的选择，是为了中国高质量的对外开放，我们是希望欧洲和中国的企业家们都能更加积极地到双方的市场进行投资。刚才我听嘉宾们议论时还讲到中国的强制性技术转让、知识产权保护、国有企业补助等问题，这些事情我听得很多了，实际情况并不如此。我认为我们有两点需要明确的，一是不能动不动就将知识产权等问题政治化；二是我们都需要以发展的眼光来看待上述问题。刚才丁院长讲的我都非常赞成，我们不能总是回到40年、20年或10年前中国，中国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我们应该用今天的眼光看今天的中国。中国现在是世界上专利申请最多的国家，我们没有任何必要去剽窃或仿制他人的专利，我们现在担心的是别人来剽窃和盗用我们的专利。关于强制劳动的问题，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世界上哪个国家的发展是通过强制性劳动取得的。中国没有签署世界劳工组织的协议，并不意味着中国允许强制性劳动，中国的法律是严禁强制性劳动的，中国没有签署这两个协议的原因是中国对其中的有些条款有保留意见。看看美国吧，联合国的很多协议美国都没有签署，也没有人说美国违反了联合国的协议，违反人权。所以我说我们要诚实、客观公正地看问题，而不要把任何事情都政治化。

徐波：亲爱的郁白大使，您已经像卢大使那样听完各位嘉宾的发言，我想说的是，欧盟委员会将与中国达成的这个协议形容为“中国与第三方从未缔结的最雄心勃勃的协议”。我们都知道全球经济因新冠肺炎疫情而普遍受到重挫，但中国的经济增长率却达到2.3％，是世界主要经济体中唯一实现正增长的国家，中国在2020年接受外资世界第一，中国的股市也出现增长。中国是世界上第一个新冠肺炎的受害国，又是第一个复工复产的国家。在目前世界经济的条件下，协议的达成会不会促成欧洲企业对华投资的新一轮高潮？

郁白：我想您的问题公共投资银行总裁杜福克先生已经回复了，也就是说在欧盟很多国家，无论是德国、法国、意大利、波兰、匈牙利，大家都认为中国现在经济的增长已从数量变成质量，而这种质的增长也给欧洲企业带来了很多新的机会，但同时欧洲企业也意识到要建立一种与中国独立的经济合作关系。在此，我还想分享一下中国部分人士的观点，他们认为这样的一个协定，意味着中国第三次改革开放的到来。也就是说，中欧投资协议本身是一个政治信号，表明中国已经考虑到了自身的经济和贸易的分量，将以比过往更合理的条件进一步融入世界经济，而通过这样的协议，中国也找到了与美国和欧盟打交道的一种更加舒服有利的位置。对于这样的一种新的国际多边经济关系的取得，刚才嘉宾们说是要在中国才能体会和感受到，这话固然不错，但我们也不能否认也应该能在日内瓦找到。在未来的两三个星期，中国、美国和欧盟的大使们将会在日内瓦见面，以确定新的WTO总干事。也就是说，中国、欧盟、美国要在日内瓦世贸组织总部的走廊里找到世贸组织未来的发展方向。这也是世贸组织的最后一次机会了。要不然呢，就是欧美中三方回到各自的阵营，从而出现了一种阵营式经济，也就是“脱钩”。我们欧盟不知道“脱钩”这个词怎么翻译，因为在欧盟词典里边没有这个词汇。假如说中国人对“对等”这个词会有一定的理解困难的话，我们欧洲人对“脱钩”同样也有理解困难。但遗憾的是，我们不少中国朋友还是很喜欢“脱钩”这个词儿。由于疫情的原因，外国的留学生几乎没有人去中国，外国的企业也很难派其员工去中国，或者说，一些中国的企业干脆要求政府把老外拒之门外，因为瘟疫是来自国外，让老外们留在国外吧。但这显然是不行的！所以，中欧达成的这个投资协定是对这么一种“脱钩”说不。我们希望在未来的几周之内，一是马上确定一位世贸组织的新的总干事，从而启动世贸组织世界经济多边合作的新进程，二是就中国的产能过剩进行谈判。现在疫情的情况之下，中国产能过剩越来越明显了，原因是全世界都停摆了，而中国的工厂却在开足马力生产，这是一个非常糟糕的问题。当然中国企业会说，那没办法呢，我得干活啊，我们的工厂得运转啊，你们不干活也不能影响我们干活啊！此话怎么说呢？欧洲人不干活也是有原因的吧，又不是欧洲企业不想干活！所以，要解决这个问题，需要有建设性的方法。中欧通过这个协定，实际为我们指明了一个前进的方向，这里根本没有谁让步谁不让步的问题，而是一个欧中能不能在一起合作，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的问题。

徐波：我接下来请教一下拉米教授。大家就协议的意义谈了很多，我记得在上次中欧与巴黎工商会举行的中法年度投资论坛上，您对当时传得纷纷扬扬的《区域经济合作伙伴》协定说过这么一句话，你说中国与东盟、日、韩、澳、新签署的协议因缺乏对劳工市场规范及对相关市场的开放，是一个不彻底、没有深度的区域经济自由化的协议。今天，我们面前的中欧投资协定，对劳动市场、强迫性技术转让、合资比例进行了规范，以及开放了大量中国从来没向第三方市场开放的领域，您认为中欧投资协定是一个重大的协定吗？

拉米：谢谢，这是一个非常好的问题，其实我刚才在网络上也回答了一些参会者对我提的问题。那么，我现在就来回答这个协议是不是个重大协议的问题。整个世界经济多边经济合作协议中存在着很多大大小小的协定，学术界也已有不少研究，这就如同我们走进了由协议组成的一个动物园，里面有大大小小不同的动物，而这些动物呢，有它们不同的名字，但实际又长得都差不多，我们关键就要看这些动物分布在什么领域？看协议涉及什么领域，是双边，还是多边，还是区域性的，比方说您刚刚提到的《区域经济合作协定》，我们还有《跨大西洋经济合作协定》，您要从这些协定内容，有多少缔约方，涉及的开放深度去看，这样您就有了一个三维视角，就会像动物学家一样对动物园里的动物一目了然。如果我们把刚刚签署的中欧投资协定和这些大大小小的协定来比较的话，我们应该承认这是一个有深度的协定，特别是刚才卢大使和郁白大使都提到了协议对市场准入的法制框架里边所做出的承诺。从这个角度，特别是对国有企业的规范来讲的话，要比《经济合作伙伴协定》和美国曾经推动多年，后来特朗普退出的《跨大西洋经济合作协定》这两个协定要更加深刻得多。当然，我指的是在投资方面。我觉得要把话说得更明确一点，这是一个21世纪的协议，而不是那种重复N次的20世纪的那种协议。

徐波：丁教授您好，刚才各位嘉宾都谈到了协议的重要性，以及对欧盟企业进入中国市场的帮助。您知道，我们都非常关心法国企业在中国的市场状况，我们也知道，中国现在发展很快，但在许多方面，如像麦肯锡咨询公司一份报告里所指出的那样，中国的服务业方面与其在世界商品贸易的份额相比还偏低，在中国金融市场上，外资只占6%，这些都是中欧投资协议给法国企业进入中国市场带来的机会。不知您是否认为协议确实是法国企业的历史机会？

丁远：我认为有两个层次的问题需要回答。第一是国际氛围问题，我们这个研讨会嘉宾们发言都非常踊跃，并充满活力，这相当好，在这种充满动感的问与答当中至少我们达成了一个最起码的共识，即这个协议给欧洲企业、法国企业继续留在中国进行商业活动创造了一个很好的氛围。我想，这一条应该是我们的共识，那么，我认为下面就是事在人为的事了。我想，最终这个协议如何能够体现出它的活力还是要靠我们每一个人。我们大家都对开放了那么多领域感到非常欢欣鼓舞，在这些领域里法国的企业充满竞争力，但问题是我们得问一下自己，在过去已经开放的领域，法国企业有充分的竞争力，为什么我们做得不够好？我很高兴在我们论坛上又见到一直鼓励法国企业投资中国的杜福克总裁，我其实和他在过去就有许多见面机会，在中国或法国的一些论坛上我们都曾是嘉宾，我充分感受到法国公共银行在中国是多么的活跃，他们尽管是一种战略基金，是基金中的基金，投资并不多，但非常活跃，从而借助于中国的合作伙伴，通过与他们在一起做头脑风暴取得了这么好的成绩。我认为这一点是至关重要的，事在人为。在我们本身有比较优势的领域里要做得更好。我们现在又有了这么好的历史机遇，刚才徐波列举了那么多中国市场的机会，期待着法国企业的投资，例如养老、医疗卫生等，我们是具有比较优势的。第二是国际竞争问题，中国市场的开放不仅是对法国开放，它是对所有国家的开放。举个例子，在医疗卫生方面法国确实不错，但日本、韩国的企业也都不错，这样，竞争不仅是法国企业和中国企业之间，也包括法国企业与日、韩企业的竞争。在疫情下，我关注到法国的不少企业在中国的情况很不错，如就有那么一家法国的甜点学校在上海非常红火，其生产的面包供不应求，像这样优秀的面包学校及企业在法国是很多的，希望有更多的法国企业来中国。与此同时，法国企业也要明白，中国的企业和中国的市场今非昔比，市场现在到处是竞争，一定要找到一个好的进入方法。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先来中国试水，即使犯错误也不要紧，犯了错误就改正，就能够找到很多好的合作伙伴。我们学校是中法交流的桥梁，我们非常愿意帮助法国企业更好地了解中国市场。

徐波：我想接下来请教一下柯林会长，就如同丁教授提到的法国企业在中国的机会非常多，我们也知道，如教育与医疗等都是法国的传统优势。我不知会长是否知道在中国的海南岛自由贸易区就有许多特殊政策鼓励办学校和医院。我不知会长您如何解读协议中涉及的中法医疗、教育，包括职业教育合作的机会？

柯林：当我们刚刚讨论完协议的地缘政治属性后，我们要再认真地研究一下这个协议本身给我们企业带来什么机遇？实际上，带来的机会是非常明确的，如金融开放，还有一些别的新的服务行业，这都是难得的机会。但对于一个法国的企业家来讲，他去中国投资一定要有陪伴，需要有一个了解情况并值得信任的人陪伴，这是对外投资的文化造成的。这样的一个投资协议的达成，实际上是有助于法国的企业更好地了解中国市场并感到放心，原因是法国企业在过去总是担心其技术有可能会被中国等竞争对手剽窃，通过这个协议，让我们看到中国在那么多领域实行开放，这表明了中国对自身经济质量的自信。做到这一点也不是偶然的，因为中国已是世界上申请专利最多的国家，所以在技术转让等方面做出的这些姿态本身就是中国市场的进步。也就是说，欧洲和法国的企业去中国的话，它们已经没有过去的技术优势，中国企业与欧盟企业、世界企业在技术上都已处在同一起跑线上。这一点我们要在头脑里非常清醒，我们在给会员企业做介绍的时候要告诉它们，现在中国在技术上一点都不差，你要去中国投资就一定要做好事先的市场研究：究竟你在哪一方面有竞争优势，以及中方对你有哪些需要。关于徐先生提到的教育合作问题，这确实很重要。我再补充一下，我们商会下属的学校和中国的学校签署了54项合作协议。刚才我们谈到了法国的糕点在上海如何受欢迎，我们商会下属的费朗迪（Ferrandi）烹饪学校就与中国的大学有合作协议，7月双方即将联合招生。这样的法中校际合作在我们商会下属学校当中还有许多，我们相信通过教育的培训可以加速人员交流，从而促进法中企业间的合作，这也正好体现了中欧投资协议的精神。

徐波：杜福克总裁，您刚才的发言告诉我们，法国与德国相比同样也是一个充满企业家精神的国家。我们都知道，此协议的达成多亏德国总理默克尔以及德国企业强大的游说。协议中所涉及的开放领域，比如电动汽车，在2020年，中国电动汽车产量120万辆，其中特斯拉生产了12万辆，占市场的10％，其次是德国和中国自有的汽车品牌，但我们很少看到法国的汽车厂商。现在中国开放那么多市场，您能告诉我们，法国企业的比较优势在哪些领域？您又是打算如何支持他们？

杜福克：感谢徐先生，这个问题很尖锐。的确，我们要区分一下德法的产业。刚才提到的汽车行业，我们就很少听说雷诺、标致汽车在中国市场上的存在。法国的汽车产业无论是跟特斯拉，还是跟奔驰、宝马比都相去甚远。然而，无论是这些德国的汽车厂商，还是特斯拉，以及中国的比亚迪、吉利等，它们用的电子部分很多是法国企业法雷奥（Valeo）提供的。法雷奥在中国有超过35个项目工厂。还有一家叫STMicroelectronics的法国半导体厂商，在电动汽车领域非常有影响，我本人就担任这家企业的副总裁，它为在中国的德国汽车厂商、特斯拉和中国的国产电动车提供了电子零配件。但因为我们的这些企业都不是整车厂商，人们对它们都不是很清楚，但我们的企业确实在此领域非常活跃，我们所创造的价值也是巨大的。所以从这个角度看，法国在电动车领域是有竞争力的。还有一个问题刚才大家都提到了，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法国的企业，那就是中美脱钩问题。可能有些中国企业家朋友们感觉到中国市场已足够大，可以自力更生了，他们谁都不需要了，这对我们法国企业来讲确实是一个致命的问题，因为这些法国的跨国企业一直崇尚自由贸易，对外部市场依赖非常大。在此意义上，12月30日达成这个协议，就是对这种脱钩表达的一种反对信号，是给我们企业家带来了一个表达更大合作愿望的积极信号，是在一片脱钩的逆境中刮来的一阵春风，这就是协议的意义所在！每次我们在股东会上，比如刚才提到的那个半导体企业，还有法雷奥和Stellantis（系法国标志汽车公司与意大利菲亚特汽车公司联合建立的法意新汽车厂商），在所有这些法国领军企业内部，在董事会里，人们谈到中国和美国脱钩或中国和欧洲企业脱钩时，人们都会问：一旦脱钩将会对欧洲企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是否意味着欧洲企业就应该让出中国市场？或者只有那些还在中国内部的欧洲企业能够继续在中国存在下去？或者说，欧洲的企业就再也不能和中国企业在一起进行经济合作了？总之，这是一种可怕的历史倒退，但我们都知道，这个事情跟中国是无关的，中国也是无辜的，这些事情本身都是由于美国强加给中国的，是美国的治外法权造成的，我们对此予以坚决的反对。由于美国的治外法权，我们投资的STMicroelectronics不能给华为供货，为此，给我们带来的经济损失至少有10亿欧元，这可不是个小数！因此，我们坚决反对治外法权。我之所以说这些，就是要给大家说明这个世界的现状和我们现在所面临的真实情况，当然，我也想强调一下法国不仅仅是一个擅长出甜点师的国家，法国也是一个工业大国，这就是为什么马斯克三年前专门坐着飞机来到法国南部城市格诺布尔去考察我们的STMicroelectronics企业下属的工厂，就是因为我们在这方面是领先企业，他要用我们的技术来装备特斯拉。法国拥有的技术是世界领先的技术，但法国在中国的市场份额确实变化不是很大，因为毕竟法国没有像德国这样拥有雄厚的汽车产业。这没办法，只能在未来靠我们法国企业家们的努力奋斗了。

徐波：谢谢您，总裁。您的回答让我们大家更清楚地知道法国除了有美食，还是一个重要的制造业大国。由于时间关系，我还是把最后一个问题提给您吧。您谈到了法国企业的竞争优势，也谈到了德国企业的强项。不知您注意到了没有，在中国政府疫情后经济振兴的宏伟计划中，就有绿色经济和数字经济两项。有意思的是，无论是欧盟还是法国政府制定的疫情后的宏伟的经济振兴计划中，绿色经济和数字经济也是重中之重。我的问题是，为什么中国的振兴计划和法国的振兴计划不能合作，不能形成合力？我指的是在双方的绿色经济和数字经济两个领域。与其各干各的，为何不能联手呢？在此，我认为法国和德国的企业家可以发挥作用，即法德企业就像推动此次协定一样成为欧盟企业进军中国市场的双领导，让法德“夫妇”来推动欧洲与中国的产业合作？

杜福克：这是个好问题！我想拉米先生对此比我更有体会。法德经济确实交流非常频繁，双方企业的大卡车每天在边境上频繁往来。然而，两个国家现在还没有关税，也没有促成双方之间的合作。所以，就没有法德联合企业可言，或者说根本就不存在法德联合企业。想象一下吧，法德友好50年，法国在德国的投资50年累计不到150亿欧元，德国在法国的投资累计不到120亿欧元，双方这个交叉投资确实是少得可怜，要知道，我们每年与德国的贸易逆差就高达150亿欧元！我们现在与德国企业处在一个什么样的竞争的经济环境中？简单地说就是你死我活的竞争关系，很难产生交叉投资，当然空中客车公司除外。所以，作为法国公共投资银行，我们的工作就是争取让法德企业之间进行合作，让法国企业到德国投资，德国企业来法国投资，我们的方法就是以资本作为纽带把双方的企业捆绑在一起，不仅要让法德企业之间有经济合作，有相互贸易，也要有投资，从而通过这种投资捆绑法德企业的方法让它们一起进军中国市场，当然，这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徐波：谢谢您，总裁。由于我们的论坛时间已到，非常遗憾，我不能在此继续我们的交流了。在论坛结束前，我还想请各位嘉宾用一分钟时间给我们与会听众总结一下，好吗？我们还是先从卢大使开始吧。

卢沙野：好的。我想说一下关于脱钩这个问题。刚才大家谈了许多，我想说的是中国不想脱钩，这个脱钩问题完全是美国强加给中国的，不是中国自己所希望的，中国共产党现在提出中国经济发展的“双循环”新方针，即以国内循环为主，国际循环为辅，目的就是要通过国内大循环，做强做大国内市场，再由内需的提升促进对国外需求的大提升。因此，双循环本身是对国际合作一个有力的促进，是让中国国内市场和国际市场相得益彰、相互促进的过程。

徐波：谢谢卢大使，我们现在请郁白大使总结一下。

郁白：非常感谢这样一个精彩的论坛，让我们有机会来表达不同的观点，刚才杜福克总裁谈到法德企业合作进军中国市场，强调要加强法德企业之间的婚姻，让法德企业通过投资捆绑在一起，这让我想起欧盟否决阿尔斯通和西门子合并这门婚姻，这是非常遗憾的，其结果是让中国高铁在国际市场上更加高歌猛进。关于脱钩问题，我请各位到欧盟中国商会的网站上去下载它们的最新报告，通过报告你们会感受到在中国的欧洲企业是多么担心中国与世界的脱钩！我赞同杜福克总裁对法德企业合作所做的分析，这种脱钩无论在技术，还是在市场上，都是非常可怕的。从这个意义上讲，中欧投资协定就是一种针对脱钩的疫苗，让我们大家都能免疫，但这个疫苗的有效性比例是多少，我们还不知道？我们谈了不少协议的达成，我们也知道协议还需要一个签署的过程，我们在此需要卢大使和在座的各位朋友的帮助，需要中国各界的帮助。从原则达成到协议的签署，我们还有一段路要走。假如我们共同努力，我们就有了这个疫苗，那么牛年就会万事大吉！

徐波：谢谢郁白大使，我们现在请拉米教授总结：

拉米：我接着郁白大使讲的“脱钩”话题再谈一下我的看法。脱钩这个问题不仅是今天我们研讨会上一直涉及到的问题，在不仅在法国，在中国，人们也经常讨论。“脱钩”是个大问题，在某种程度上将决定未来世界经济多边发展和世界经济的走向。刚才郁白大使讲到了欧洲企业担心中国和世界的脱钩，我在中欧国际工商学院讲课，两年多来，中欧的中国企业家同学们也经常问我，他们担心欧洲会不会有一天也学着美国那样与中国脱钩。这是一个巨大的假设条件，它对企业家的决策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我认为，如果这不是欧盟面对的最大的，也至少是最大之一的当今世界地缘政治方面的严峻挑战。作为欧洲人，至少就我本人而言，我是反对脱钩的，这是资源、效率和机遇、增值的浪费，是不可思议的。我认为杜福克先生讲到的法国和欧盟要联合起来反对美国在贸易与投资方面的治外法权是非常正确的，因为美国的治外法权已经损害了法国企业的利益。我们雅克·德洛尔研究所在巴黎、布鲁塞尔和柏林的三个姐妹机构将在近日联合发表一篇工作报告，在报告中我们将给欧盟领导人提出我们的建议。我们认为美国这样的治外法权已经严重损害到欧洲企业的利益，我们也注意到中国政府刚刚出台了应对美国治外法权的一些立法措施，这与我们对欧盟的建议有相似之处。我们认为欧盟应该在这方面采取更加主动的行为，包括与美国拜登政府打交道时。由于我们大家都意识到本协议还需要获得欧盟议会批准，因此，有关地缘政治的讨论也是需要的。

徐波：我们请丁教授总结一下。

丁远：好的，我们谈到了中国市场的吸引力，它的吸引力是中国在世界经济中的分量的体现。我想这个吸引力表现在三个方面：第一是中国的技术，第二是中国的制造能力，第三是中国庞大的市场容量。

下面我再谈一下关于脱钩的问题，实际上脱钩是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在我们中欧国际工商学院内部也进行了该主题的研讨会。我们的教授们观察到，技术、制造能力这两个因素中，假如中国要保持不脱钩，就要提高它的市场吸引力，要有技术和人员的活动，包括专利、知识和人力资源的自由流动的存在就不会脱钩。拉米教授说他非常担心，我本人也非常担心，中国在这个全球供应链上的角色是不能轻易变化的，因为在中国的报刊上，有些公众人物公然呼吁要制裁某些国家，切断对某些国家的某种产品的供应链。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就开了一个非常恶劣的先例，那么，世界的一些企业就会感受到，今后一旦遇到什么风吹草动，它们在中国的研发及产业链、供应链是不安全的。也就是说，中国只要不威胁隔断世界产业链、供应链的自由流动，那么中国的市场的吸引力就是继续存在的。

还有一个要说明的问题是企业和市场的关系，如果企业在市场当中没有盈利，那么，企业就不会在市场当中继续存在。这里就引出一个政府作用的问题，也就是协议中反复强调的，在市场竞争中，中国企业要保持竞争中立。如果真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话，中国市场将会迎来一个明媚的春天。

徐波：让我们现在洗耳恭听柯林主席的总结！

柯林：经济生活实际上跟其他的生活是一样的，它也有一些自身的风险。对一个企业家来讲，他最关心的是其经济活动及其未来的趋势发展，比如说气候变化趋势，这在中欧投资协议中已明确了经济发展要与这种趋势一致。关于脱钩问题，大家谈得足够多了。我想到曾经有一位在中国医疗行业有大量投资的法国企业家对我说过的话。他对我说，他现在压力很大，政府要他把他的部分投资从中国转回到法国或欧洲。我认为这是错误的。我认为，12月份原则上达成的这个协议是回应了中国和欧洲企业家加强经济合作的愿望，也就是这个原因，我们相信欧洲议会将会通过这一协议，我们也非常热切地期待了解这个协议的执行细节，以便我们商会企业积极参与。

徐波：我们有请杜福克总裁为我们做总结。

杜福克：这个研讨会非常有意思，我想到的总结词第一是自由贸易的重要性；第二是经济的多边主义。当然，还有在市场准入方面的平等性。中国当年进入WTO的时候，全世界都尽了最大的努力，使中国进入WTO所产生的影响以一种平稳与平和的方式进行。中国进入WTO以后，世贸成员内部都发生了一些变化，包括法国在内，我们都把制造业转移到中国去了。相形于这样的一种结果，中国是否应该要承担更多的责任，向更大的自由贸易大国迈进呢？从中国反馈来的消息让我们感觉到，中国好像还在犹豫是不是要彻底地进入一个纯自由贸易的国家。我们不清楚是不是中国就像美国那样会进入一个纯贸易自由的国家，如同美国从60年代后就进入了这样的一种自由交换的国家。所以我们就理解为什么美国人要采取它的治外法权。但是，我们认为中国没有任何担忧的理由。所以，当一些企业家对我说，中国与我们达成的这个协议仅仅是一个小步子，而不是一个大步子，那么，我们就要问中国有什么可担心的？现在中美两个大国经济实力旗鼓相当，为什么欧洲企业进入美国市场相对非常容易，而进入中国就相对困难呢？这就是一些法国企业家们对我所说的，我认为归根结底，他们是有道理的，他们讲的是对的。我认为一旦中国决定成为一个最自由的贸易国家的话，那么脱钩就不会存在了，我们也不用害怕上面的那种担心了。

徐波：非常感谢各位嘉宾精彩的发言，诚如各位嘉宾所说的那样，中欧投资协定是一个双赢的协议，是一个关乎21世纪中欧两大经济体合作的大协议，它为中法经济合作创造了新的历史机遇，但它同时也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还需要签署批准，还需要我们大家的继续关注与支持。我谨代表在座的所有与会者向我们六位嘉宾精彩的演讲表示最诚挚的感谢，并感谢参加我们研讨会的法国企业家和中欧在苏黎世和非洲阿克拉校区的同学和广大欧洲校友。我们同时也要感谢中欧市场与传播部、法国巴黎大区商会法中交流委员会、中国驻法国大使馆、法国公共投资银行对本次研讨会的举办做出的贡献。中欧投资协议内容丰富，意义重大，我们将会积极考虑，争取在未来有更多的机会与大家继续交流，我们更希望借助于新冠疫苗，使我们下次的研讨会可以在线下举行。

愿中国牛年的到来，给我们尊敬的嘉宾和所有的参会朋友们及你们的家人带来更多的快乐、健康和幸福。